第五章
八年前,我让所有人失望了。
我明白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事情,什么蠢事。
我开始害怕爸爸,爸爸把我赶了出去。
我开始害怕于残,他的存在对我来说如同火灾。
我开始害怕自己,怕自己又会做同样的错误。
因为我是一个垃圾,一个废物,一个没用的人。
但是那个时候——
当我不顾自己而飞奔出去的时候——
当我救到那个小男孩的时候——
我并没有感到害怕。
当霍林清轻轻抚着我的脸的时候——
当她凝视着我的眼睛的时候——
我并没有觉得她是错误的。
清澈而又青蓝的天空,需要太阳的照耀。
倘若没有太阳,天空将会沉浸在黑暗中。
也不是没落的夕阳,用红色渲染天际。
蔚蓝的青空
赤红的火焰
耀眼的太阳
我是什么?于残是什么?霍林清是什么?
为了从于残那救出霍林清,我要变成什么?
我要成为火焰。
蓝色火焰。
青火。
☼
彻夜未眠,双目充血。
现在的我只靠着精神力,坚持自己不会倒下。
有时头脑“嗡嗡”作响,有时眼前出现彩色斑点……
就算想休息,只要闭上眼睛,眼前马上就会浮现出于残嘲讽我的笑脸,以及霍林清被抓走时场景。
无法入眠,无法冷静。
没有想到熬夜竟会如此影响一个人的精神状态。
但是,我还不能倒下。
于残派人监视我的人就在我家外面。
虽然这一点对我而言有点侥幸,但是霍林清依旧在于残手里的事实没有任何改善。
我不知道有没有改善的余地,也不知道我有没有希望。
就如站在悬崖边上,抓着一根看不见的绳子,不知道绳子能不能保住我的性命,还是会断掉使我坠落谷底。
不过我毫无其他办法,也没有能力解决此事。
于残说的没错,我的确毫无用处。
到现在我也觉得自己是废物。
但是啊……
我决定相信霍林清一次。
——相信那个相信着我的她。
抬头仰视挂在墙上八年的老旧时钟。
现在是下午6点,离放学时间刚过一个小时。
距离于残约定的时间还有两个半小时,但是算上我去约定地点的时间,只剩下一个半小时了。心脏正开始咚咚跳动,让我朦胧不清的精神清醒过来。
虽然我可以选择不去找于残,可是我怎么可能会丢下霍林清呢?
这是最不可能选择的选项。
不过四面楚歌的情况依旧没有任何改变。
因为有**,我没办法把它摘除。
因为被监视着,我没办法找人求救。
简而言之,无能为力。
真是太可恨了……
“咚咚!!”
敲门声响起。
我猛地抬起头,看向那个破陋的家门。
这么粗暴的敲门,一开始我以为是那个监视者要来找我,但是下一秒钟,我发现自己想的太简单了。
“安永杰!你在里面吧!快给我开门!!!”
这个声音是——
我半信半疑地悄悄走向玄关。
轻轻打开门,打算通过门缝确认对方时。
那个人就狠狠地推开门,就像歹徒一样凶猛地走进来。
“唔——!”
因为突然被推开,我禁不住力道就坐在地上。
然后他就用双手握紧我的衣襟,拉了起来。
他喷着口水,对着我的脸面怒吼。
“我的宝贝女儿在哪里!你这个混蛋!!!”
霍忠晴,霍林清的爸爸。
他来找我了。
“呜……请放开我……”
我痛苦地呻吟着,想挣脱他的手。
但是霍忠晴也是经验丰富、实力强壮的警察,仅凭一个高中生的力量是摆脱不了的。
“我知道你昨天晚上和我女儿一起放学回家的!她从昨天晚上就没有回家,也没有联系我!那个乖女儿是不可能让爸爸我操心的!她也没有事先跟我说在谁的家里过夜!她今天也没有去学校,我找了所有她可能去过夜的朋友家,但哪里也找不到!”
他从昨天晚上一直找到现在吗?
我注意到他的眼睛布满了血丝,黑眼圈就像骷髅眼窝,乱糟糟的头发中隐隐可见苍白的头发,皱巴巴的皮肤更让他显老。
即使无法深感同受,不过我依然能感觉到他是多么担心自己的女儿,自己唯一的女儿。为了自己的女儿能做任何事情,为了能找到女儿愿意做任何事情。他现在表达着这种强烈的感情。
我想这就是所谓的父爱吧。
外面的监视者应该也能注意到这边的情况吧,总之想让我对付这个激动的为人之父吧。
我淡定地对他说道。
“霍先生,我昨天的确和霍林清一起放学回家了,但是我们很快就分开了,我并不知道她在哪里……”
“别骗人了!你这家伙一定把她诱拐什么地方了吧!”
他用蛮力把我拉上来,用力推到墙壁上。
我的背部和墙面猛烈冲撞后,我的后脑勺也因惯性而撞到墙。
“咚!”一声,我有点喘不过气来。
我从模糊的视野中可以看到霍忠晴那火烧的眼神,那是愤怒,那是强烈的愤怒。
“我知道……虽然我女儿相信你,但是我知道你这种家伙是不会改变的!你们这群罪犯和黑帮永远是‘社会之恶’!早知道我就不让她再和你见面了……!“
是的,你说的没错,我的确是“恶”,让你的宝贝女儿遭绑架的“恶”。
所以……请让我负起责任吧。
“……请相信我,霍林清她没事的,现在很安全。”
“什——你现在在说——”
他停顿了一下,我趁着空隙继续说道。
“但你再这么继续毫无法律依据就侵占私家领地,对我施加暴力,我会认真考虑对你起诉的。”
“——!”
他一愣,盯着我严酷的眼神,稍微露出惊诧的表情。
作为警察的他应该最清楚什么是法律。我也知道他想调查我就需要搜查证,他现在的所作所为,就像无理取闹的小孩子一样,只是被感情冲晕了头脑罢了。
我非常需要他冷静下来。
“你这家伙……!到底——”
“好了,请你出去吧,霍先生。我这里是不会欢迎你的。”
我粗暴地甩开他紧握我的双手,尽管这对长辈极其不礼貌,但现在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。
“——”
霍忠晴欲言而止。
“再见了,霍先生。”
我对着还想说话的他宣告道。
强烈地表示,我们之间的谈话已经结束了。
“——妈的……!”
无话可说的霍忠晴只能爆粗口,踏着不忿的脚步,离开了我的家。
“哈啊……哈啊……”
气喘吁吁的我,注视着他刚刚站立的地方,似乎我还能感觉到他的气息残留于此。
霍忠晴,就像龙卷风一样的男人。
我开始理解霍林清为何这么躲着爸爸了。
不过另一方面,我却有点羡慕她——有着如此疼爱、如此重视自己的父亲。
回想起我父亲那雄厚背影,在所有人面前表现出的令人信服的威严,以及从未对我露出微笑的冷峻表情。
他是否也像霍忠晴一样呢?
“哈啊……”
大门依然敞开着。
外面的风轻轻吹进房屋。
看到了已经被晚霞覆盖的红色天空。
我已经下定了决心。
不会后悔,不会遗憾。
这是现在的我所能做到的最好的事情。
因此,我——
向于残约定的地点走过去。
☼
于残所说的地点是一个坐落在商业区阴暗角落的破旧的三层办公楼。
咋一看,的确是黑社会的根据地。
在正门的门牌上用鲜艳的红色写着“于残”两个字,虽说我并不清楚他把自己的名字写出来有什么用。
大概是想让所有人意识到,自己是这个据点的主人吧。
也就是说,于残已经在【红】内有一席之地了吗?自从那件事之后,他想出人头地应该不是件难事吧。
剥落的油漆和长霉的墙壁,仿佛是废弃多年的楼房,很难想象这里就是【红】的继承人的根据地。
我左顾右盼,并没有看到门铃,也没看到人影。
那么我应该敲门吗?
当我思考着该怎么办的时候……
“这边请。”
“哇!”
忽然从背后冒出一个戴墨镜的光头。
穿着西装的他身体格外健壮,让我一时间手忙脚乱。
“……他就是监视我的人吧。”我一边这么想,一边跟着光头走。
绕过正门,沿着墙壁走了半圈,在被隔壁大楼的影子遮挡的后方,发现了一个不起眼的门。
光头用粗壮的中指敲了门5下,“咚咚,咚咚咚。”
随着沉重的声响,门从内侧缓缓打开。
之后从里面冒出另一个戴着墨镜的光头,对我们说:“进来。”霎时间我以为他们都是克隆人。
光头带着我走进去,一开始就往地下走。
我俯视着楼梯一步一步走下去。
阴暗的楼梯长廊就像是魔鬼洞窟的入口,令人毛骨悚然,全身鸡皮疙瘩。我感觉到空中的空气变得冰凉,不禁打了个冷颤。
我并不知道我走的每一步引领我走向哪里,难道我只是漫无目的地走到现在吗?
或许正是因为如此,我才会付出了这种代价。
哒哒哒,哒哒……
脚步声戛然而止。
抬起头,发现一个厚重铁门伫立在我的眼前。
犹如保险箱,就如防空洞,宛如堡垒。
只要是人就能发现其厚度不是能让人轻松撬开的,除非你拿个炸弹或坦克。
门被光头拉开,但由于太沉重,光头流下了大量汗水,筋疲力尽地拉动铁门。
紧接着,我看到了。
这是一个平常不过的办公室,但是挂在墙上的各种黑帮肖像画、山水画,还有【红】的纹章等,都能使人联想到黑帮组织的根据地。
于残穿着灰色西装,翘着二郎腿,坐在房间正中央的沙发上,用戏谑的笑容迎接我。
在房间的一角有一个大型玻璃柜,里面摆放了许多武器,日本刀,青龙刀,长矛……以及八年没见的黑色短刀。
毫无疑问,那就是【青】的家宝,没想到它就在这里。
但这个并不是重点。
霍林清就在房间的一侧。
她头发凌乱,衣冠不整,右脚被扣上了铁铐,环环相扣的锁链和墙壁紧紧相连,这种模样,就好像是把她当做了奴隶或宠物之类的。
她听见了开门声,便抬起头,看向我。
“安永杰……!”
她哭腔的声音传入我的耳膜。
她哭肿的双眼进入我的视网膜。
我的大脑一发热,不管光头,不管于残,不顾一切地奔向霍林清。
“霍林清!”
我马上蹲下来确认霍林清的状态。
她的身上没有明显的伤痕,衣服乱糟糟的样子就像被人撕扯了一样,脸上虽然有泪痕,但她至少看起来没有受伤。
“你对她做了什么……!于残!!”
“我没有做什么啊?”
于残一脸悠游自在的表情,对愤怒的我表示无奈。
“她被送到这里的途中一直挣扎来挣扎去的,太碍事了,就教训了她一点呢。如果她还反抗下去,就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哦?咔哈哈~”
“你——!”
“话说……”
于残走过来。
狠狠地,用力地,快速地踹了我一脚。
——咚!
重击发出的声响从肚子传开,如同电击一般的疼痛传遍全身,比拳头强好几倍的脚所给予的冲击震动了我的胃袋和大脑,刹那间让我几乎失去意识的同时,我差一点让胃酸逆流而上。
“安永杰……!”霍林清惊叫着。
我咬破自己的嘴唇,竭尽全力地忍住。不让自己吐出来,不让自己晕过去。
于残踩上我蠕动的身体,宛若嘲笑被踩死的蝼蚁一样,对我喊道。
“你有点拽过头了吧?啊?你以为你是谁啊?”
“唔——”我呻吟着。
“在这里做主的人只有我,你别嚣张了,废物。”
于残低下头,对我轻语说道。
“明白了吗?”
“……”
我点点头。
“很好。”
看见我屈服的样子,于残露出微笑,心满意足的坐回自己的沙发上。
“来,坐那边,我们来谈谈正事吧。”
于残指着对面的沙发说道。
这时候光头泡了两杯热茶放在茶几上。
“……”
当我思考的时候,从下方传来颤抖的嗓音。
“你这个笨蛋,为什么过来了啊……!告诉我爸爸不就行了吗……?!”
霍林清轻声咒骂着我的愚昧。
也许她说的没错,告诉她爸爸才能顺利解决这件事吧。
但是他有办法保住霍林清的安全吗?我能冒这个险的同时保证一切万无一失吗?
不,答案是否定的。
“因为我不想让你出万一啊。”我微笑着说道。
“不要管我啊……!我一直告诉你,要做出正确的——”
“这就是正确的事情。”
这是我的选择,因此我不会反悔。
霍林清本想继续说下去,但是于残在那里用锐利的眼神无言地催促我,她只好闭上了嘴。
现在我也无法对霍林清多加解释,我乖乖地照着于残说的话去做,坐在他的对面。
肚子依然隐隐作痛,胃里已经开始呼风唤雨,彻夜未眠的精神疲劳折磨着我的意识,现在的我早已无法称作为正常状态。
于残喝了一口茶,对我说。
“喝吧,里面可没放什么毒物哦。”
“……”
“不喝?那也行,其实我想称赞你一下刚刚的作为呢。你就把这杯茶当做奖励吧,咔哈。”
“……”
“霍忠晴突然闯进你的家里的时候,我还有点紧张呢,因为如果你把事实告诉了那家伙,我就不得不把这个女的卖给什么人口贩卖组织呢~不过还好没有发生这种你和我都不愿意发生的事情。可喜可贺。”
“你叫我过来,我就过来了。你到底想让我干什么。”
忍无可忍的我还是说出了我最在的问题。
于残轻轻一笑,悠哉游哉地回答我。
“啊啊~别着急吗,今天的主角可是你和你的女朋友呢。”
“都说了不是女朋友了……”
“啧啧,别废话了,你仔细看看她。”
于残拨了拨红发刘海,露出残酷的笑容。
“她是不是很可爱?我也能明白你为什么这么爱惜她,你怕她出什么事,你才乖乖地听我的话去做的吧?你这么保护她,就越让人想破坏啊,咔哈哈。”
刹那间,我的背后一阵寒颤,全身的皮毛直立起来。
有股非常恶心,非常反胃的预感席卷而来。
“你知道她上次不是打我脸了吗,那可是非常痛的啊。现在还痛着呢,你说这个该怎么赔偿比较好呢?”
不好,不好,绝对不妙。
“既然你没什么注意,那我就明说好了——
你去把她打个半死吧!咔哈!”
““——?!””
我和霍林清都惊讶得瞪大了眼睛。
于残他方才说了什么?
我以为我听错了。
“我怎么可能会揍她?!”
我激动地站起来,膝盖撞到了茶几,我和于残的茶杯被翻倒了。
于残仅仅是看了几眼,继续保持着骇人的笑脸。
“如果你不去打她,那我就命令我的手下去‘**’她。”
“什……”
“就·在·你·的·眼·前。”
不安的预感成真了。
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,于残他是认真的。
如果我说“不”,那些光头们将在我的眼前把霍林清活生生地剥光,然后**她……
那么我只能、不得不、只好把霍林清打到半死。
这就是于残想看到的东西。
也是他想让我看到的东西。
让我亲手摧毁我的重要之物。
就像八年前一样。
无论是我还是霍林清都哑口无言,不知道说什么好。
因为对于残来说,我们说什么也没有用。
但真的什么也没用吗?
同样,答案也是否定的。
“我不要。”
这种无理取闹、毫无道理可言的要求,没有丝毫理睬的必要。
理所当然的,我拒绝了他。
“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哈?”
没有想到事情会如此发展一般,于残张着嘴巴一愣。
霍林清也在一旁愣愣地盯着我。
她大概是觉得我背叛了她吧……不对,依照霍林清的性格,我觉得她应该是没有想到我会这么堂堂正正地拒绝于残。
因为我在霍林清、于残,以及所有人面前都是一个没用的废材。
“你,你要让她在你眼前被一群光头**吗?!莫非你有什么特殊的兴趣——”
“当然不是。”
第一次看到于残这么慌慌张张的模样,就算我在这里失败了,这一幕我永远不会忘记的。
“……??我无法理解,既然这也不是,那也不是,那你到底想干什么?”
现在这个房间里只有我、被锁住的霍林清,疑惑不解的于残,还有三个装作看远处风景的光头。
于残坚信我不会干什么蠢事,就是因为这个地方是被隔离的空间,充满了于残的势力和影响,凭我一个人的力量是做不了任何事的。
对此我无比赞同,因为我的确非常没用。
“于残,你说我是个废物,其实我也这么认为。”
“啥?突然说什么大实话呢?”
我看向霍林清,她也向我投出不解的目光。
“我是垃圾,我是废物。自从八年前你欺骗我、背叛我后,我意识到,这就是我。就算没有你,我想几年后【青】里的某个人还是会证明出来吧。最终我还是会从【青】赶出来的。”
“咔哈!谢谢称赞,但是安永杰,现在不是怀旧的时候吧?快点——”
“但是啊,于残。”
我毫不犹豫地打断于残,令他不悦地皱紧眉间。
“有一个人,她相信我不是一个没用的人。她甚至宣称我是一个‘好人’。这是我生来第一次听到的话。一开始我以为她只是自我满足的伪善,然而她坚持不懈地说服我,帮助我,纠缠我。虽然我一直想摆脱掉这个麻烦虫,但是无论我怎么说讨厌她,她还是臭不要脸地找我。
只为证明一件事——我不是我所想的那样。
只因为我救了一个小男孩。
你相信吗?于残?我拯救了一个生命哦?我这个人还是有点用处的吧?一旦开始这么想,她所说的话就越具有说服力。我跟她说八年前的事情后,她说那个时候我还只是个小孩,正是因为是小孩子,才可能会犯错、闯大祸。但是人并不能只因为一次失误,而决定这个人的一切。人在错误中吸取教训,获得经验,才得以成长的。我不可能永远都是那个毫无用处的我,我不可能一直都是那个愚昧无知的我。
没错,于残。
我决定相信相信着我的她。
我不想再继续当一个垃圾了。我不想再被人叫做废物了。我不会再像八年前那样任你摆布了。
如果你是红色火焰。
那么我要成为蓝色的火炎。
我要成为青火。
我要做出‘正确’的事。”
“吵死了!你到底在叽叽叭叭说什么——”
“——我要保护霍林清。”
在他反应过来之前,我掀开茶几,清除掉我和于残之间的障碍物。在于残的保镖发现事情不对劲之前,我立马跳出去冲向毫无防备的于残。
于残和我猛烈地摔倒在沙发后方,于残的头撞在房间后面的办公桌上,发出“咚!”的声响,沙发因为冲撞而翻滚了一番,而我巧妙地躲过办公桌翻滚到房间角落。
三个光头这时才反应过来,开始冲着我和于残跑过来。
于残因为突发事件和大脑碰撞而神志不清,不过我撞倒于残后就顺着惯性来到了玻璃柜前面,然后趁着力道挥出左拳头,打破玻璃窗,抓住里面的【青】家宝。迅速地拿出来,左手被玻璃碎片划破,渗漏出不少鲜血,染红了我的衣袖和手臂。
三个光头向我冲过来,他们判断优先解除我这个危险才是正确的,但是他们错了。
我滚到右侧,躲过第一个光头,跳上办公桌,躲掉第二个光头,然后跳下来闪避第三个光头的捕捉。
用力抓住躺在地上的于残的赤红头发,拉着他退到房间左侧的墙壁上。
“啊啊啊啊啊啊!”
因为头发被拉着,于残发出痛苦的惨叫声。
背靠墙壁,左手挽住于残的颈脖,右手握紧乌黑短刀,用嘴拔掉刀鞘,露出锋芒的刀刃,顶着于残的颈动脉,对三个光头怒喊。
“所有人都不要动——!!!”
三个人不约而同的停顿下来,仿若雕像定格在原地。
“什……什……什么……?”
于残因为我意料之外的拒绝而思绪混乱,同时完全不会预料到我会在这种情况下袭击他。毕竟这纯粹就是找死。
其实事实上就是这样。
我已经等于自杀了。
“安永杰!不要啊!!”
霍林清想跑过来制止我,但是她脚上的铁铐不允许她离开锁链。
于残不停地流着冷汗,眼珠在不安中急剧晃动,慌张地附和霍林清。
“她,她说的没错!你疯了吗?!就算你做这种事,你不可能从这里逃出去,我的手下不会放过你的,我会杀了你!”
“那也无所谓……!快命令你的手下,解开霍林清的脚铐,放她走!”
“我怎么可能会放她走!喂!赶紧把她啊啊啊啊——”
我把刀刃稍微刺进于残脖子里,一滴血从伤口中流出来。
“如果动霍林清的话,我就杀了于残!”
我对着手下们大喊。
“赶紧的!”
“快,快照着他说的去做!快点!”
于残手忙脚乱地命令手下,其中一个光头就从兜里拿出钥匙,解开了霍林清的铁铐。
“安永杰!你要怎么办啊!你难道真的想……”
“霍林清!!”
听到我的怒吼声,霍林清的身体震了一下。
她注视着我,我凝视着她。
我说道。
“你先走。”
——我的太阳。
——因为你我才可以燃烧,我才能成为火炎。
——青空需要太阳的照耀。
——不需要没落的夕阳,或红色的晚霞。
“但是……!”
“快走!喂,快让他们带她离开!”
为了不让自己心软,她不能留在这里。
“快,快!你们听到他说话了!让她走!”
于残焦急的声音使光头拉着霍林清离开此地。霍林清剧烈地挣扎反抗,但她还是抵不过健壮的黑帮保镖的力量。
“放,放开我!安永杰!安永杰!!我,我还有想说的——”
哐——!
铁门重重地关上。
再也听不到那刺耳的唠叨声了。
没想到如此怀念,如此可惜。
“现在,你要干什么?啊?想这么僵持下去吗?”
于残恢复些许冷静后,一边冒着冷汗,一边冷笑着,嘲讽我有勇无谋的行为。
“这样做有什么意义?!你难道想和我同归于尽吗?为了报复我?为了八年前的事情?!什么狗屁火炎!你还是那个废物!过了八年你还是一点改变也没有!你证明不了什么!”
“不,你没有明白我说的话,于残。你从小时候就特别聪明,不,应该说很奸诈,所以你懂得欺骗别人,同时你以为你很了解别人,你以为所有人都一样,你以为你能把握人心。你和我一样啊,于残,你一直‘自以为是地’相信着自己。但这已经超过了傲慢、自满,而是一种自我欺骗。”
“你,在说什么?”
“我今天不是为了‘证明’,而是为了‘改变’。我的确是抱着必死的觉悟来的,因为我并不知道事情会不会顺利地进行。但是如果因为害怕而什么都不做,因为害怕而不迈出那一步的话,我依旧停留在八年前的那时候。所以今天,就是我的那一步。”
紧握短刀的手在抖动着。
其实现在的我非常不安,非常惧怕。
内心的我还是八年前的小孩子,一个胆小鬼,一个懦弱的废物,对着成长抱有抵抗心。
但是我正处在晚来的青春期,颤抖着,挣扎着,抗拒着。
迈出了停滞八年的脚步。
燃起熊熊燃烧的火炎。
“就算这样,你还不是一样会死?!死了就没有任何意义,你连这点道理都不明白吗?傻X!”
“我从来没有说过要死啊。”
“…………啊?”
于残第二次在我面前露出呆愣的表情。
我已经牢牢地刻印在我的记忆深处。
“你太相信我了,不对,太相信你自己了。装个**,在家外面安置一个监视者就完了吗?难道你没有想过我在家里会想出什么办法来吗?你觉得我为什么在这里和你说这么多废话?”
于残听着听着,恍然大悟。
“难道——你?!”
方法其实非常简单,但太简单而没有丝毫可靠性。
我知道霍林清的消失一定会让狂热般疼爱女儿的父亲霍忠晴发狂,作为警察的他一定能很快找到最后和她在一起的人,也就是我。
歇斯底里的他当然会顾不上什么法律程序,直接来我家找我质问。如果我拒绝回答他的质问,根据他那火爆的性格,一定会打我的吧。
但是我没想到他一见面就抓住我不放,差一点就被他打到送医院了。这样就一切都化为泡汤。
霍忠晴找到我之前,我事先在家里偷偷写了一封信,然后等他来了后,就把这封信塞给他。上面写了一切事情的缘由,告诉他于残所说的地点,以及拜托霍忠晴把这封信交给某个人。
就是我的父亲,安永戮。
因为霍忠晴终究只是一介警察,他一个人无法对付于残,毕竟于残可是得到【红】厚望的继承人,对付他等于对付整个【红】。但是【青】就说不定了,我想如果是爸爸,应该有办法解决这个情况。
这么多年以来,这是我第一次主动联系父亲,然而时隔八年的联系,只是为了拜托他动用【青】的战力来帮助我。这么无礼无理的要求,爸爸很有可能不会答应,反而袖手旁观。
但至少霍林清会得救。
只要我让她离开,在外面等待的霍忠晴一定会接过她,平安无事地回家,庆祝家人重新团聚,可喜可贺。
我呢?我会死吗?
“哈!没想到你会蠢到这个地步!竟然向抛下你不管的爸爸求救?!你觉得那个冷血冷酷的安永戮会对一个没用的继承人依依不舍吗?!不可能!还不如娶一个女的生下另一个孩子更快呢!还以为你有什么底牌呢,没想到是这种不靠谱的垃圾!”
于残的嘲讽可能是对的。
其实我这个作战就是“坚持到救援到来为止”,没有其他,简单明了。
“你等着吧!我知道你没有胆量杀我!一会儿这个房间将充满我的手下,你无路可逃,我会让你痛苦得生不如死!”他话是这么说,但还是不敢轻举妄动。
如果爸爸没有来,那我就真的是死了。
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杀了于残,但说实话,我是不会杀他的。因为我不想变成和于残一样的人。
我看了看手中的短刀。
上面刻着蓝色的【青】字。
令人讽刺的是,因我丢失的这把刀重新回到了我的手中。
我还记得爸爸非常爱惜这把刀,经常拿着抹布擦干净。
历经几代传授下来的家宝,回到了【青】的手中。
如果爸爸能看到这一幕就好了呢……
“咚咚,咚咚咚。”
铁门外传来熟悉的敲门声。
毫无疑问这是送霍林清出去的光头回来了。
也意味着他带着同伙回来了。
里头的两个光头互相点了点头,大步走向铁门。
“咔哈哈!安永杰!你死定了!”
“……”
我闭上了眼睛,如果要杀死于残的话,现在才是唯一的机会。
但是我的手迟迟无法移动。
我并不想让我的火炎被鲜血染红。
……最后,我还是……
“嘡嘡——!”
响亮的两声枪声回荡在房间里。
““咦?””
于残的声音和我的声音重叠在一起。
两个光头捂着肚子倒了下来。
铁门外的人影藏在枪口冒出的硝烟中,那个人穿着深蓝色条状西装,黑色皮鞋,戴着一顶帽子,放下手枪,用手巾擦了擦。
那个人是我和于残再熟悉不过的人物。
那个人是【青】的最强头领。
“爸爸……”
“……”
他只是看了我一眼。
并没有回答。
他和八年前没有任何改变。
就好像他不会变老一样。
他看了看我和于残的状态,然后轻轻说了一句。
“把刀放下。”
“啊,好。”
我放下短刀,插回刀鞘。
放开了挽住于残的手。
于残虽然重获自由,但他立刻跪倒在地上,脸上的表情仿佛失去了一切般空洞,看不到平时的戏谑笑容。
毕竟安永戮的出现只说明一件事。
——于残输了。
从安永戮身后出现了4、5个【青】的组员,大步流星地走近我和于残,像对待罪犯一样紧紧抓住我们,然后带到外面。
当我走过爸爸身旁的时候,我们的视线互相对上了。
我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件事。
他并没有讨厌我。
然而这让我很费解。
爸爸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呢?
☼
走出地下室,外面站满了很多【青】的组员,还有很多黑色的轿车。
在人群的一旁我看到了霍林清还有她爸爸霍忠晴。
霍林清看到我后,大声呼喊。
“安永杰!”
“霍林清!”
虽然我想立刻跑向霍林清身旁,但是霍忠晴抓紧霍林清的臂膀,而我被【青】的人牢牢抓着。
我们只好互相远远对视着。
她没有事真是太好了……
她爸爸用锐利地眼神紧盯着我,好像对我还有愤恨之情,不过看那个表情好像和这件事没什么关系。
我被带到了一辆豪华客车旁,这是爸爸经常使用的专用车辆。
拉着我的人将我粗暴地塞进车里,我无力地坐在座位上,看了看窗外。
于残同样被塞进一辆轿车,不知道他会受到怎样的待遇,但是比起这个我更担心以后的事情。
紧接着,爸爸也进来了。
因为是豪华客车,里面的后座是纵向对称的。
司机开始驾驶客车,我和爸爸在行驶的车里面对面坐着。
我和爸爸两个人在这狭窄的空间里,只有两个人,虽然是历经八年的久违重逢,但是这也未免有点尴尬。
“……”
“……
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,我开始引出谈话的话题。
“那个……于残他会怎么样?”
爸爸那看似冷酷无情的眼神没有一点改变,他毫无动摇地回答我。
“你问的第一个问题竟然是关心敌人,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啊,安永杰。”
“——”
他的声音异常沉重。
他说的话每次都是看穿人心一般刺耳,一针见血。这一点他也和以前一样。
但是我,并不想和以前一样了。
“难道不行吗?”
“什么?”
“我不会成为一个像你一样冷酷无情的强大头领,我知道我不可能。但是我想成为我自己,难道我就不能想问我想问的事情吗?”
“……”
他的瞳孔微微扩张。
应该是感到稍许惊讶吧。
他沉默了一阵子后,看向我手中的短刀。
说道:“那是八年前被于残偷走的家宝吧。”
“……对。”
“被你夺回来了呢。”
“……”
他想说什么?
想称赞我吗?想说我干得好吗?还是说我终于不让他失望了?
这些都是我不想听到的回答。
但是爸爸却开始说其他的事情。
“你妈妈从以前就跟我说我不善于表达内心话呢。”
“咦?妈妈她……?”
“没错,她总是说我说话的时候总是带刺,让人误会本意或者以为我是在挑衅对方。所以我经常和其他人打架,就是因为我不怎么会说话。”
他看着我的脸,但他不是在看我,而是在看某个人。
“你长得和她很像。而你也和她一样善良。”
我,没想到他会这么说。
“但是像你这样的人在我们这个世界是活不长的,你的母亲也是,如果没有和我结婚,那她很可能活得更久吧。”
他的语气依然是以往的冷酷无情,但是在话语中,我能感受他泄露的一丝感情。
“你小时候我就发现了这一点,你并不适合黑社会,你很善良,很心软,很天真,很懦弱。但是我想把你养大成可以独当一面的男人。所以我尽可能地去教你,让你学会我的生存方式。”
严厉的教育,无情的教导。
小时候我接受的这些东西,竟然是出自于那个爸爸的“担心”,让我着实大吃一惊。
“不过在我教会你之前,就发生了八年前【青】家宝被【红】继承人偷走的事情。”
“……所以你对我很失望了吧?我知道的,让最敌视【青】的【红】拿走了家宝,被抓住把柄,让他们为所欲为。全是因为我这个‘最没用的继承人’。让对我有所期待的你失望了吧。”
“不,不对。”
爸爸左右摇了摇头。
“其实家宝被偷并不是件大事。重要的是,你的行动。”
“啊?”
我顿时没能理解爸爸所说的话。
“但,但是家宝不是‘七彩’的象征物吗?失去家宝不就是失去了七彩内的权威了吗?”
“家宝被偷了,只要抢回来就可以了。”
“咦?”
“‘七彩’虽然规定禁止发动战争,但是‘小规模战斗’并不算‘战争’范畴里。所以理论上来讲【青】还是可以攻击【红】的。虽然其他七彩会相当不高兴,但不违反规则,他们也无话可说。其实重要的还是名分,只要有名分,就可以对其他‘七彩’宣布战争,获得其他七彩的帮助。”
“那,那么那个时候……”
“那个时候我没有发动战争,一方面是遭到了各个干部的阻止,另一方面是我们这边没有确凿的证据,即名分呢。其实七彩定的规则还是可以无视的。”
【青】的头领竟然说出这种带浓重火药味的发言,真是太危险太可怕了。
他究竟是随便,还是残酷呢?我有点搞不清楚我的爸爸了。
“但你说过我让你失望了啊……!”
“你作为一个男人,竟然被朋友欺骗后,就哭着跑回家跟爸爸告状,我不会失望还能干什么?你至少应该狠狠地揍他几下啊,别管什么战争了,你连最基本的打架都不会,我的确很失望。”
“…………”
我无语了。
那句话,竟然是这个意思。
怪不得在天堂的妈妈会那么说爸爸,这个确实是重症。
“我竟然因为这句话而纠结了八年……”
一切的一切竟然是误会吗?
“但是你不是赶我出去了吗?你让我一个人在外面生活了八年啊!”
“所以,安永杰。我想对你说一声‘对不起’。”
他低下了头。
那个最强大的头领向儿子低下了头。
“我是一个不够格的父亲。我以为让你离开家,离开【青】才是正确的。我认为你无法适合黑社会,所以我让你远离了这一切。但是这么做反而让情况恶化下去了,那个女孩的父亲,叫霍警官?他跑来找我的时候说的呢。”
“咦?那个人吗?”
“他问我,为什么把你丢在外面八年,我跟他说明之后他就非常生气地跟我说,我是一个没资格当父亲的人呢。说不定他说的没错吧,我不善于表达感情,也不会说话,还是让你和我分开生活更好。我大概无法成为一个好父亲吧。”
他看着窗外,眼睛流露出淡淡的忧伤。
“于残他将成为【红】的把柄,既然我们找到了家宝,而且有了证据,【红】也不会对我做些什么的。八年来让他们赚到了很多小便宜,这次就由我们来享受了。”
简而言之,于残成为了人质,可能一生都要生活在【青】的监视下,为了救他【红】就要付出惨重的代价吧。
“如果你愿意,我可以让你搬家或转学,或者回到我们【青】这边。这一次你的功劳最多,相信干部们也会承认你的。”
“……不,不用了。我还是要回到我原来的地方。”
“是吗……”
他的语气好像有点失落,大概是错觉吧。
不,不对,不是错觉。
他是真的觉得失落。
逐渐地,我能开始理解这个多年敬畏的父亲了。
我终于知道了爸爸真正的模样。
“爸爸。”
不知不觉中,我久违地说出了一声“爸爸”。
爸爸他有点吃惊地转过头,看向我。
“其实那个时候,你并不需要教育我或擅长表达感情,或者能说会道来成为一个好父亲,我一直想要的东西只有一个。”
——就像今天一样。
“我希望你能陪伴在我的身边。”
那个时候,我因为孤独寻找了于残这个虚假的友情。
八年以来,孤寂让我一直沉浸在过去的绝望和痛苦中。
如果爸爸在我身边,只是呆在我的身边,那么结果会不会有所改变呢?
“……对不起。”
这是爸爸第二次对我道歉。
“……谢谢你,爸爸。”
而我,接受了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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